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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稗類鈔

 宮闈類

    大內聯色尚白

大內宮殿春聯,例用白絹,由翰林謹書呈進。蓋宮殿漆柱,俱大紅色,故以白者映之。

 

    皇子皇女之起居

皇子生,無論嫡庶,甫墮地,即有保母持付乳媼手。一皇子乳媼四十人,保姆、乳母各八,此外又有針線上人,漿洗上人,燈火上人,鍋竈上人。既斷乳,即去乳母,增諳達,凡飲食言語行步禮節皆教之。六歲,備小冠小袍袿小靴,令隨眾站班當差,教之上學,即上書房也。黎明即起,亦衣冠入乾清門,雜諸王之列,立御前。門限不得跨,內侍舉而置之門內。惟與生母相見有定時,見亦不能多言。十二歲,有滿文諳達教滿語。十四歲,教弓矢騎射。至十六或十八而婚。如父皇在位,則居青宮,俗呼之曰阿哥所;如父皇崩,即與其生母福晉分府而居焉,母為后則否。皇女於其母,較皇子尤疏,自墮地至下嫁,僅與生母數十面。其下嫁也,賜府第,不與舅姑同居,舅姑且以見帝禮謁其媳。駙馬居府中外舍,公主不宣召,不得共枕席。每宣召一次,公主及駙馬必出費,始得相聚,其權皆在保母,即管家婆是也;否則必多方阻之,責以無恥,雖入宮見母,亦不敢訴,即言亦不聽。故國朝公主無生子者,有亦駙馬側室所出。若公主先駙馬死,則駙馬當出府,房屋器用衣飾悉入官。

    妃嬪位次

妃嬪位次凡七級,曰皇貴妃,曰貴妃,曰妃,曰嬪,曰貴人,曰常在,曰答應。較漢時增級十四者,可謂減損。大內東西各列六宮,六宮左右,謂之東西長街。

 

    先朝嬪御

先朝嬪御退居別宮者,每月分例銀至薄,不足自給,往往作針黹,令內監鬻於市肆。

 

    宮女

宮女皆辮髮,必俟得寵幸後,加以位號,始上額。

 

    宮女日課

宮廷歲選秀女,凡選中者,入宮,試似繡錦、執帚一切技藝,並觀其儀行當否。有不合者,命出,以次遞補,然後擇其尤者,教以掖庭規程。日各以一小時寫字及讀書,寫讀畢,次日命宮人考校。一年後,授以六法,俊者侍后妃起居,次為尚衣、尚飾,各有所守,絕不紊亂。出宮而嫁旗下男子或恃之餬口;而轉賣他處,孤苦飄零,絕無加憐者亦有之。

 

    太后下嫁攝政王

攝政睿親王多爾袞元妃,於順治己丑十二月二十八日薨。庚寅春,王納肅親王豪格之福音, 【 後頗指以為多爾袞罪狀。】 復又與太后婚。考世祖有兩太后,一太宗元后,諡孝端文皇后,崩於順治己丑,較前於其元妃之死者數月;一太宗妃,以生世祖,遂稱太后。世祖崩後,康熙朝所孝養之太皇太后,一再奉以巡幸五臺,至康熙丁卯始崩,諡為孝莊文皇后者也。下嫁者,未知為孝端,抑孝莊。意太后下嫁,並不降為王妃,故元妃之稱自若,太后之稱亦自若。張蒼水詩集中有「春官昨進新儀注,大禮恭逢太后婚」,為見於文字之一證。光緒間學士柯劭忞,先世有通籍於順治初年者,試策卷尚在禮部,竊取而歸,則見其上有「皇父攝政王」字樣,「皇父」字雙擡,與皇上字相並,頌揚之詞,固先皇父而後皇上也。今考順治丁亥、己丑兩科試策,得稱皇父攝政王者,仍有三卷,有稱皇叔父攝政王者,亦有僅頌皇上不及皇父者。惜每科前十卷進呈後留之內府,不歸禮部,即存禮部,亦多散失,故僅得三卷。其時善頌者必甚多也。

相傳當時太后下嫁,敕禮部議禮,部議成書六冊,名曰《國母大婚典禮》。其領銜者為錢謙益。聞當時百官賀表,亦出錢手筆。高宗見其書,疾謙益,故虞山著述見擯於時。

考攝政王多爾袞歿於順治庚寅,庚寅以後,當不復見試策。其婚太后,今不能定其何年,亦未見此項典禮原書,不敢信其為確。惟所稱頌皇父之三卷,以其中一卷係武進董應譽,明崇禎壬午舉人,順治己丑中式殿試,今錄其頌皇父一節,以見當時士習。其辭云:「重以皇父攝政王,訏謨偉伐,不殊一德阿衡。且啟沃忠誠,早見東山赤舄,綢繆不遺桑土,何智計之周詳也。吐握大彙風雲,又何延攬之汲皇不暇也。是真伊周作相,應五百年興王之會,合萬國而傾心,纘三十世開國之勳,大一統而為烈者矣。」

右一段冠以「重以」二字,乃先頌皇上而後及攝政王者,擡頭字幾於一句數見。當時不禁提行,遇擡頭字多,行格稀疏,甚省筆墨,字亦草率多破體,絕無貼黃簽出。蓋當時士風,祇求空疏不觸忌諱無政治之談,以避興亡關係之語,即為合式。此可證皇父之稱,為臣下之頌禱,非國初所諱言也。策卷較近代者紙稍薄易書,惟摺疊較寬。董名在三甲第一百三十七。

某巨室鈔本《東華錄》中載此事,則有一詔書,謄黃宣示。略謂「太后盛年寡居,春花秋月,悄然不怡。朕貴為天子,以天下養,乃僅能養口體,而不能養志,使聖母以喪偶之故,日在愁煩抑鬱之中,其何以教天下之孝?皇父攝政王現在鰥居,其身分容貌,皆為中國第一等人,太后頗願紆尊下嫁。朕仰體慈衷,敬謹遵行,一應禮典,著所司預備」云云。

 

    不准纏足女入宮

順治初年,孝莊后諭:「有以纏足女子入宮者,斬。」此旨舊懸神武門內。

    世祖自撰董妃行狀

世謂世祖之妃董氏,為如皋明冒辟疆之妾董宛,而世祖自撰董妃行狀,則謂其為滿人。其文如下:「順治十七年八月壬寅,孝獻莊和至德宣仁溫惠端敬皇后崩。嗚呼!內治虛賢,贊襄失助,永言淑德,摧痛無窮。惟后制行純備,足垂範後世,顧壼儀邃密,非朕為表著,曷由知之。是用彙其平生懿行,次之為狀。后董氏,滿洲人也。父內大臣鄂碩,以積勳封至伯,歿贈侯爵,諡剛毅。后幼穎慧過人,及長嫻女工,修謹自飭,進止有序,有母儀之度,姻黨稱之。年十八,以德選入掖庭,婉靜循禮,聲譽日聞,為聖皇太后所嘉與。於順治十三年八月,朕恭承懿命,立為賢妃。九月,復進秩冊為皇貴妃。后性孝敬知大體,其於上下,能謙抑惠愛,不以貴自矜。事皇太后,奉養甚至,伺顏色如子女,左右趨走,無異女侍。皇太后良安之,自非后在側,不樂也。朕時因事幸南苑,及適他所,皇太后或少違豫,以后在,定省承歡若朕躬,朕用少釋慮,治外務。即皇太后亦曰:『后事我詎異帝耶!』故凡出入必偕。朕前奉皇太后幸湯泉,后以疾弗從,皇太后則曰:『若獨不能強起一往,以慰我心乎?』因再四勉之,蓋日不忍去后如此。其事朕如父,事今后亦如母,晨夕候興居,視飲食,服御曲體罔不悉。即朕返蹕晏,后必迎問寒暑,或意少亂,則曰:『陛下歸且晚,體得無倦耶?』趣令具餐,躬進之。居恒設食,未嘗不敬奉勉食,至飫乃已。或命之共餐,即又曰:『陛下厚念妾幸甚,然孰若與諸大臣,使得奉上色笑,以沾寵惠乎?』朕故頻與諸大臣共食. 朕值慶典, 舉数觴, 后必頻教誡侍者:『若善侍上, 寢室無過燠. 』已復中夜  咸  咸起曰:『渠寧足恃耶! 』更趨朕寢所伺候, 心始安, 然後退. 朕每省封事, 抵夜分, 后未嘗不侍側. 諸曹章有但循往例待報者, 朕寓目已, 置之. 后輒曰:『 此詎非幾務, 陛下遽置之耶? 』朕曰: 『無庸. 故事耳. 』后復諫曰:『此雖奉行成法, 顧安知無時變需更張, 或且有他故宜洞矚者, 陛下奈何忽之? 祖宗貽業良重, 即身雖勞, 恐未可已也.  』及朕令后同閱, 即復起謝曰:『妾聞婦無外事, 豈敢以女子干國政, 惟陛下裁察. 』固辭不可. 一日, 朕覽廷讞疏至應決者, 握筆猶豫未忍下, 后起問曰:『是疏安所云, 致軫陛下心乃爾? 』朕諭之曰:『此秋決, 疏中十餘人, 俟朕報可, 即置法矣. 』后聞之泣下, 曰;『諸辟皆愚無知, 且非陛下一一親讞者, 妾度陛下心, 即親讞, 猶以不得情是懼, 矧但所司審慮, 豈盡無冤耶? 陛下宜敬慎求可矜宥者全活之, 以稱好生之仁耳. 』自是於刑曹爰書, 朕一經詳覽竟, 后必勉朕再閱, 曰:『民命至重, 死不可復生, 陛下幸留意參稽之. 不然, 彼將奚賴耶? 』且每曰:『與其失入, 毋寧失出. 』以寛大諫朕如朕心, 故重辟獲全大獄末減者甚眾. 或有更令覆讞者, 亦多出后規勸之力. 嗟夫! 朕日御萬機, 藉后內助, 故得安意綜理, 今復何恃耶? 諸大臣有偶干罪戾者, 朕或不樂, 后詢其故, 諫曰:『斯事良非妾所敢預, 然以妾愚, 謂諸大臣即有過, 皆為國事,非其身謀. 陛下曷霽威詳察, 以服其心, 不則諸大臣弗服, 即何以服天下之心乎? 』嗚呼! 乃心在邦國繫臣民如后豈可多得哉! 后嘗因朕免視朝, 請曰:『 妾未諳朝儀何若. 』朕諭以祇南面受群臣拜舞耳, 非聽政也. 后進曰: 『陛下以非聽政, 故罷視朝. 然群臣舍是日, 容更獲覲天顏耶 ? 願陛下毋以倦勤罷. 』於是因后語頻視朝. 后每當朕日講後,必詢所講,且曰:『幸為妾言之。』朕與言章句大義,后輒喜;間有遺忘不能悉,后輒諫曰:『妾聞聖賢之道,備於載籍,陛下服膺默識之,始有裨政治;否則講習奚益焉?』朕有時蒐狩親騎射,后必諫曰:『陛下藉祖宗鴻業,講武事,安不忘戰,甚善。然馬足安足恃,以萬邦仰庇之身,輕於馳騁,妾深為陛下危之。』蓋后之深識遠慮,所關者切。故值朕騎或偶蹶,輒忪然於色也。后自入宮掖數年,行己謙和,不惟能敬承皇太后,即至朕保姆,往來晉接以禮,亦無敢慢。其御諸嬪嬙,寬仁下逮,曾乏纖芥忌嫉意,善則奏稱之,有過則隱之,不以聞。於朕所悅,后亦撫恤如子,雖飲食之微有甘毳者,必使均嘗之,意乃適。宮闈眷屬,小大無異視,長者媼呼之,少者姊視之,不以非禮加人,亦不少有誶詬。故凡見者,蔑不歡悅,藹然相親。值朕或譴責女侍宮監之獲罪者,必為拜請曰:『此曹蠢愚,安知上意,陛下幸毋怒。是瑣瑣者,亦有微長,昔不於某事曾効力乎?且冥行干戾,臧獲之常也。』更委曲引喻,俟朕意解乃止。后天性慈惠,凡朕所賜賚,必推施羣下,無所惜。封皇貴妃有年,乃絕無儲蓄。崩逝後,諸含殮具,皆皇太后所預治者,視他宮侍亦無少差別,均被賜予,故今宮中人哀痛甚篤,至欲身殉者數人。初,后父病故,聞訃哀怛,朕慰之,抆淚對曰:『妾豈敢過悲,廑陛下憂。所以痛者,悼答鞠育恩耳。今既亡,妾衷愈安。何者?妾父情性夙愚,不達大道,有女獲侍至尊,榮寵已極,恐自謂復何懼,所行或不韙,每用憂念。今幸以時終,荷陛下恩,卹禮至備,妾復何慟哉。』因遂輟哀。後復有兄之喪,時后屬疾,未使聞。后謂朕曰:『妾兄其死矣。曩月必再遣妾嫂來問,今久不至,可知也。』朕以后疾,故仍不語以實,慰安之。后曰:『妾兄心矜傲,在外所行,多不以理,恃妾母家,恣要脅,容有之。審爾,詎止辱妾名,恐舉國謂陛下以一微賤女,致不肖者肆行罔忌。故夙夜憂懼,寢食未敢寧。今幸無他故,歿足矣,妾安用悲為!』先是,后於丁酉冬生榮親。初,后於朕偶有未稱旨者,朕或加譙讓,始猶申己意以明無過,及讀史至周姜后脫簪待罪事,翻然悔曰:『古賢后身本無諐,尚待罪若彼,我往曾申辨,殊違恪順之道。嗣即有宜辨者,但引咎自責而已。』后之恭謹遷善如此。后性至節儉,衣飾絕去華采,即簪珥之屬,不用金玉,惟以骨角者充飾。所誦《四書》及《易》,已卒業。習書未久,天資敏慧,遂精書法。后素不信佛,朕時以內典禪宗諭之,且為解《心經》奧義,由是崇敬三寶,栖心禪學,參一口氣不來向何處安身立命語,每見朕,即舉之,朕笑而不答。后以久抱疾,參究未能純一,後又舉前語,朕一語答之,遂有省。自嬰疾後,但凭几倚榻,曾未偃臥。及疾漸危,猶究前說,不廢提持。故崩時言動不亂,端坐呼佛號,噓氣而化,顏貌安整,儼如平時。嗚呼!足見后信佛法究心禪教之誠也。先是,后初病時,恒曰:『皇太后眷吾極篤,脫不幸,病終不瘳,皇太后必深哀戚,吾何以當之!』故遇皇太后使來問安否,后必對曰:『今日少安。』一日,朕偶值之,問曰:『若今疾已篤,何以云安也。』后曰:『惡可以妾病遺皇太后憂。我死,乃可聞之耳。』洎疾甚彌留,朕及今皇后諸妃嬪眷屬環視之,后曰:『吾體殊委頓,殆將不起。顧此中澄定,亦無所苦,獨念以卑微之身,荷皇太后暨陛下高厚恩,不及酬萬一。妾沒後,陛下聖明,必愛念祖宗大業,且皇太后在上,或不至過慟,然亦宜節哀自愛。惟皇太后慈衷肫切,必深傷悼,奈何?思及此,妾即死,心亦弗安耳。』既,復謂朕曰:『妾亡,意諸王等且必皆致賻。妾一身所用幾何,陛下誠念妾,與其虛糜無用,孰若施諸貧乏為善也。』復囑左右曰:『我逝後,束體者甚毋以華美。皇上崇儉約,如用諸珍麗物,違上意,亦非我素也。曷若以我所遺者,為奉佛誦經需,殊有利益耳。』故今殮具,朕重逆后意,概以儉素,更以賻二萬餘金施諸貧乏,皆從后意也。凡人之美,多初終易轍,后病閱三歲,雖容瘁身癯,仍時勉謂無傷,諸事尤備,禮無少懈,後先一也。事今后克盡謙敬,以母稱之,今后亦視后如娣。十四年冬,住南苑,皇太后聖體違和,后朝夕奉侍廢寢食,朕為皇太后禱於上帝壇,旋宮者再,今后曾無一語奉詢,亦未曾遣使問候,是以朕以今后有違孝道,諭令羣臣議之,然未令后知也。後后聞之,長跪頓首固請曰:『陛下之責皇后,是也。然妾度皇后斯何時,有不憔悴憂念者耶?特以一時未及思,故失詢問耳。陛下若遽廢皇后,妾必不敢生。陛下幸垂察皇后心,俾妾仍視息世間,即萬無廢皇后也。』前歲今后寢病瀕危,朕躬為扶持供養,今后宮中侍御尚得乘間少休,后則五晝夜目不交睫,且時為誦書史,或常譚以解之。及離側出寢門,即悲泣曰:『上委我候視,倘疾終不痊,奈何?』凡後事,咸躬為蕆治,略無倦容。今年春,永壽宮始有疾,后亦躬視扶持,三晝夜忘寢興,其所以慇慇慰解悲憂,預為治備,皆如待今后者。后所製衣物,今猶在也。悼妃斃時,后哭之曰:『韶年入宮,胡不於上久効力,遂遽夭喪耶?』悲哀甚切,踰于倫等。其愛念他妃嬪,舉此類也。故今后及諸妃嬪皆哀痛曰:『與存無用之軀,孰若存此賢淑,克承上意者耶!吾輩曷不先后逝耶?今雖存,於上奚益耶?』追思夙好,感懷舊澤,皆絕葷誦經,以為非此不足為報云。后嘗育承澤王女二人、安王女一人於宮中,朝夕鞠撫,慈愛不啻所生。茲三公主擗踊哀毀,人不忍聞見。宮中庶務,曩皆擗經理,盡心檢核,罔不當,雖未晉后名,實后職也。第以今后在,故不及正位耳。自后崩後,內政叢集,待命於朕,用是愈念后,悲感不能自止。因歎朕伉儷之緣,殊為不偶。前廢后容止,足稱佳麗,亦極巧慧,乃處心弗端,且嫉甚,見貌少妍者即憎惡,欲置之死。雖朕舉動,靡不猜防,朕故別居,不與接見。且朕素慕簡朴,廢后則擗嗜奢侈,凡諸服御,莫不以珠玉綺繡綴飾,無益暴殄,少不知惜。當膳時,有一器非金者,輒怫然不悅。廢后之行若是,朕含忍久之,鬱慊成疾。皇太后見朕容漸瘁,良悉所由,諭朕裁酌,故朕承慈命廢之。及廢,宮中人無一念之者,則廢后所行,久不稱眾意可知矣。今后秉心淳樸,顧又乏長才。洎得后才德兼備,足毗內政,諸朕志,且奉事皇太后恪共婦道,皇太后愛其賢,若獲瓌寶,朕懷亦得舒,夙疾良已。故后崩,皇太后哀痛曰:『吾子之嘉耦,即吾女也。吾冀以若兩人永偕娛我老,茲后長往矣!孰能如后事我耶?孰有能順吾意者耶?即有語,孰與語耶?孰與籌耶?』欲慰勉朕,即又曰:『吾哀已釋矣,帝其毋過傷。』然至今,淚實未嘗少止也。見今后及諸妃嬪哭后之慟,諭曰:『若輩勿深哀,曷少自慰。』乃一時未有應者,皇太后泫然淚下。朕曰:『若皆無心者乎,胡竟無一語耶?』蓋追惜后之淑德,為諸人所難及,故每曰:『諸妃嬪可勿來,重傷我心。』於此益見念后之至也。抑朕反覆思后所關之重,更有不忍言而又不能自止者。皇太后雅性脩潔,雖尋常起居細節,亦必肅然不肯苟且,如朕為皇太后親子,凡孝養之事,於理更有何忌,但以朕乃男子,故當有引嫌不能親及者,故惟恃后敬奉,能體皇太后。即皇太后千秋萬歲後,諸大事俱后經治是賴,今一朝崩逝,後脫遇此,朕可一一預及之乎?將必付之不堪委託之人。念至於茲,朕五中摧痛,益不能不傷痛無已矣。后持躬謹恪,翼贊內治,殫竭心力,無微不飭,於諸務孜孜焉罔弗周詳。且慮父兄之有不率,故憂勞成疾。上則皇太后慈懷軫惻,今后悲悼逾常,下則六宮號慕,天下臣民莫不感痛。惟朕一人,撫今追昔,雖不言哀,哀自至矣。嗚呼!是皆后實行,一辭無所增飾,非以后崩逝故,過於軫惜為虛語。后媺素著,筆不勝書,朕於傷悼中不能盡憶,特撮其大略狀之,俾懿德昭垂,朕懷亦用少展云爾。」

    世祖乳母封奉聖夫人

明熹宗即位,封乳保客氏為奉聖夫人,而本朝亦有之。康熙丁巳七月二十五日,特封世祖之乳母樸氏為奉聖夫人,頂帽服飾,照公夫人例。自是以後,常有乳母之封,外廷諸臣且有不知其姓氏者。

 

    世祖有廢后

順治乙未八月,世祖諭禮部云:「自古立后,皆慎重遴選,使可母儀天下。今后乃睿王於朕幼時因親定婚,未經選擇,宮闈參商,已歷三載,淑善難期,不足仰承宗廟之重。謹於八月二十五日,奏聞皇太后,降為靜妃,改居側宮。」

 

    聖祖停止漢官命婦入宮之例

皖中某氏某氏,國初皆為漢族大家之一,世為婚姻。康熙時,某為首輔,次子某京卿,娶於某,有國色。會皇太后萬壽,預詔漢官命婦隨滿人一體入宮叩祝。屆期,在京漢族命婦之貴顯者皆入朝,兩家婦女亦盛飾而往。禮畢,皇太后命賜讌內廷。讌畢,相率乘肩輿歸。及抵家,則某京卿妻者,衣飾猶是,面目全非,蓋已易一人矣。兩家心知其故,然不敢言。旋為聖祖所知,漢官婦女入宮之例,遂著永遠停止。

 

    聖祖廢理密親王

理密親王允礽,聖祖諸子中之嫡而長者也。直郡王允褆最長,然非嫡出,故立允礽為皇太子,命大學士張英教之,又令扈從巡狩,講解性理。然諸王覬覦儲位,允禔意尤顯,乃令蒙古喇嘛呪詛允礽,用魔術以厭之。由是允礽性貪暴,甚至窺伺乘輿,狀類狂疾。康熙戊子,詔廢幽禁。旋因究得允禔用魔術事,己丑,復立之,而允礽性情如故,乃復廢之,自此不再言建儲事矣。

康熙以後,既不立儲。高宗以皇次子永璉為孝賢后所生,特書名,封貯於正大光明殿扁中。未幾薨,諡曰端慧太子。復以皇七子永琮亦為嫡出,隱有書名之意,而永琮又薨。孝賢后傷悼過甚,不數年崩。

 

    高宗有廢后

高宗繼后那拉氏隨侍孝聖后南巡,忽自翦髮,失其常度,中途送還京師。滿俗最忌翦髮,高宗諭旨,謂本應廢立,以其繼位中宮,故優容之。越數年薨,命以皇貴妃禮治喪,不得祔廟。或謂后為尼於杭州,誤也。

 

    高宗納銀妃

銀妃,山東青州人,乳名珠兒。父某,諸生,年五十六,生銀妃。未二年而父死,母以家貧,不及卒養,乃送與同里黃氏為義女,故笄後尚承黃姓。黃故望族,加以珠兒有豔名,媒妁遂相屬於道,黃氏悉婉謝之。珠兒嘗語所親曰:「所貴美女者,當屏絕男子耳。明珠白璧,豈可使有瑕玷哉!」於是豔名益著。乾隆某年,高宗南巡,經魯境,有繩珠兒之美者,默誌之。及回鑾,手諭魯撫,命與黃婉商,欲迎珠兒入宮。魯撫奉諭造黃,出手諭。黃北向叩首應命,次日,輦珠兒入都。高宗安置之於坤寧宮,復恐太后知,又匿之於四知書屋。某夕,喧言珠兒承恩,敕封銀妃,佩符矣。一日,黃夤緣某監入乾清宮,高宗偶見之,問何人,黃伏地不語。內監奏為銀妃父黃某,親送銀妃入都者。高宗命回魯,詔之曰:「已有密旨至濟南矣。」黃返,則居宅一新,又有良田美池,簿錄萬數,文武官皆郊迎請聖安。黃至是遂以富稱於鄉。珠兒初入宮,禮節未諳,夜闌,輒背燈暗泣。或以奏聞,特旨慰之。某夜,偶以事忤,高宗大憤,徑出,宮人皆為之危。少選,復來昵之。越數年,征回部,獲香妃。香妃初入,與銀妃同宮,居未久,香妃遷他宮,高宗時幸之,有所賜,亦優於銀妃。香妃死,高宗大哭至病目,而棄銀妃若敝屣矣。然此實道路傳聞之傅會,未可信也。

 

    高宗斥秀女

高宗嘗選秀女,忽見地上現粉印若蓮花,推問。有一女雕鞋底作蓮花形,中實以粉,故使地上蓮花隨步而生。上怒,遽令內監逐之。

 

    宣宗立文宗為太子

道光庚戌正月,宣宗違豫久,猶日至奉三無私, 【 四字別殿名。】 召見辦事。十三日,召見慎德堂, 【 寢宮名。】 僅軍機大臣大學士祁寯藻, 杜受田, 尚書何汝霖, 侍郎陳孚恩, 季芙昌五人, 語良久. 十四日卯初, 諸臣甫入直, 已傳旨召對, 凡十人, 蓋定郡王載銓, 及軍機大臣五人, 御前大臣怡親王載垣, 鄭親王端華, 科爾沁王僧格林沁三人, 暨內務府大臣步軍統領尚書文慶也. 宣宗冠服端坐, 命至榻前, 告以立文宗為皇太子. 須臾, 文宗入, 宣宗取緘匣硃旨傳示, 并諭勉諸臣, 畢, 各退. 文宗命軍機大臣五人同閱章奏. 移時, 甫還直廬, 忽急宣趨入, 驚聞大行皇帝龍馭上賓矣.

    宣宗殺宮眷

道光中,某夜,宣宗在乾清宮,盛怒,厲聲呵斥,立召值班侍衞王某入宮門,授以寶刀,令一宮監帶至某宮第幾室,於牀上取一宮眷首覆命,不知其為何事也。

 

    文宗傳位之異聞

恭王為宣宗第六子,天姿穎異,宣宗極鍾愛之,恩寵為皇子冠,幾奪嫡者數。宣宗將崩,忽命內侍宣六阿哥。適文宗入宮,至寢門請安,聞命惶惑,疾入侍。宣宗見之微歎,昏迷中,猶問「六阿哥到否」。迨王至,駕已崩矣。文宗即位,恭王被嫌,命居圓明園讀書。咸豐庚申,海氛日急,文宗幸熱河,王從扈,卒柄大政,蓋不預外事已十年矣。

 

    文宗保全奕訢

宣宗倦勤時,以恭王奕訢最為成皇后所寵,嘗預書其名,置殿額內,有內監在階下窺伺,見末筆甚長,疑所書者為奕訢,故其事稍聞於外。宣宗知而惡之,乃更立文宗。成皇后後宣宗崩,病篤時,文宗侍側,后昏瞀,以為奕訢,乃執其手而謂之曰:「阿媽 【 滿語呼父為阿媽,呼母為額尼。】 本意立汝,今若此,命也。汝宜自愛。」旋悟為文宗,窘極。文宗乃叩頭自誓,必當保全奕訢。及穆宗以冲幼嗣立,奕訢遂長軍機,秉政。

 

    琳皇貴太妃留居禁中

醇賢親王母琳皇貴太妃烏雅氏,性賢明。文宗即位,王分府於太平湖畔。太妃例應歸府,文宗甚尊敬之,故仍居宮中。

 

    文宗有五春之寵

文宗喜園居。年例正初入園,冬至始還宮。園中傳有五春之寵,所謂天地一家春者,乃孝欽后所居,其杏花春、武陵春、海棠春、牡丹春,皆漢女分居之。

 

    文宗忌辰

七月十七日為文宗忌辰,十五日早,全宮移居西苑,以百僧誦經,超度孤魂。夜,孝欽后率宮眷乘船游湖,製荷花式燈,中插一燭,放於水面,意在放光明於夜間,使鬼魂得以來享也。此月中,宮眷皆不得衣鮮衣,惟深藍、淺藍二色,孝欽則黑服,手巾同色。每月朔望,例戲亦停,亦不奏樂。十七日早,孝欽跪於文宗神座前,哭泣良久。宮中皆禁葷,齋戒三日,以表誠敬。

 

    穆宗憎洋貨

侍郎夏同善值毓慶宮,伴穆宗讀,嘗衷一計時表,私視之,為上所見,詢是何物,侍郎直對。穆宗取而碎之,曰:「無是物,即不知時耶!」殆以熱河之恥,痛切於心,藉以抒其積憤歟?

 

    穆宗微行

穆宗嘗微服出游。湖南舉人某以候試居會館,與曾國藩邸舍相望。一日午睡,見有少年人,就案視其文,以筆塗抹殆遍,匆匆即去,怪而詢諸僕,僕曰:「此曾大人之客也。曾大人出外未回,故信步至老爺處耳。」曾歸,舉人白其狀。曾大驚曰:「此今上也。」舉人駭甚,不敢入春闈,即日束裝歸。又嘗至琉璃廠購玉版宣,以瓜子金抵其值,肆夥辭不受,乃囑其隨往取銀。至午門,不敢入,棄紙倉皇遁。翌日,遣小監如數償之。又嘗自稱江西拔貢陳某,與毛昶熙遇於酒肆,微笑點首。毛趨出,亟告步軍統領,以勇士密隨左右。相傳如此,不足信也。

 

    穆宗賓天之異聞

穆宗為孝欽后所出,世皆知之。或曰,實文宗後宮某氏產,時孝欽無子,乃育之,潛使人酖其母,而語文宗以產子月餘矣。文宗聞之大喜,因命名曰載淳,封孝欽為貴妃。其後文宗遺命,以載漪承大統。時載垣等扈蹕熱河,膺顧命,知孝欽必專政,謀輔幼主,宣言上非孝欽所生。孝欽怒,與恭親王奕訢謀誅載垣,自是,遂無人敢言上之自出矣。穆宗既長,微聞之,乃陰求其生母遺像。孝欽大懼,以毒物密置食物中,遂暴崩,外廷不知,遂以為痘耳。或曰,穆宗疾大漸,召軍機大臣李鴻藻。鴻藻至,立命入。時孝哲后侍,將引避,穆宗止之曰:「勿爾,師傅為先帝老臣,汝乃門生媳婦。吾方有要言,何用迴避耶?」鴻藻兔冠伏地,不敢仰視。穆宗曰:「師傅快起,此猶講禮時耶?」因執其手曰:「朕不起矣。」鴻藻失聲哭,孝哲亦哭。又止之曰:「此非哭時。」因顧孝哲曰:「朕脫不諱,必立嗣子,卿意誰屬?盍速言之。」孝哲曰:「天下多故,國賴長君。實不願居太后之虛名,貽宗社以實禍也。」穆宗莞爾曰:「汝能知大義,吾無憂矣。」乃與鴻藻謀,以貝勒載□最賢,令入承大統,口授遺詔,命鴻藻即御榻側書之,凡千餘言,所以防閑孝欽者甚至。詔草成,穆宗閱之,謂鴻藻曰:「甚善,師傅可休息,明日或猶得一見也。」鴻藻既出宮,戰栗無人色。恐為孝欽知,將不利,復馳詣孝欽宮門,請急對。孝欽召入,出詔草袖中以進。孝欽閱畢大怒,碎其紙,擲之地,叱鴻藻出。旋命斷御前醫藥飲膳,不得入乾清宮。移時,報上崩矣。或曰,穆宗患痘,孝哲怨愬孝欽於帝前,穆宗慰之曰:「卿暫忍之,終有出頭日。」時孝欽竊聽良久,遽入,捽孝哲髮,將杖之。穆宗睹狀,驚暈去,及醒,痘潰,遂崩。

 

    德宗自述

德宗嘗語宮眷德菱女士曰:「西人對朕之評論若何,甚願聞之。知彼必視朕如小兒也。」德菱曰:「外人咸信聖躬大安。」德宗曰:「外人有所誤會,皆是朝廷守舊之故。朕無機會宣布意旨,或有所作為,故皆不知朕。朕惟作人之傀儡耳。以後如再詢及,儘可告以實情。朕有意振興我國,奈不能自主,此固爾所知者。至於太后,即有本領改革,亦不願做。朕知離真正改革之期甚遠,倘能如歐洲之皇帝,赴各處游歷,自是最好,然今日萬不能行耳。」德菱曰:「聞有某郡主,欲觀聖路易賽會,果往,亦可藉知外國各事,與我國異點之所在。」德宗曰:「此事向未允准,未必竟能實行。惟朕極願游歷歐洲,自為考察也。」

 

    德宗繼統

同治甲戌十二月,穆宗大漸,孝貞、孝欽兩太后召惇親王奕誴、恭親王奕訢、醇親王奕譞、孚郡王奕譓、惠郡王奕詳等人。孝欽后泣語諸王曰:「帝疾不可為,繼統未定,誰其可者?」或言溥倫長,當立。惇親王曰:「溥倫疏屬不可。」孝欽曰:「溥字輩無當立者。奕譞長子,今四歲矣,且至親,予欲使之繼統。」蓋醇親王嫡福晉,乃孝欽后妹也,孝欽利幼君可專政,儻為穆宗立後,則己為太皇太后,雖尊而疏,故欲以內親立德宗也。諸王不敢抗,議遂定。是日,穆宗崩,德宗入居宮中,遂即位。兩太后旨,略謂皇帝龍馭上賓,未有儲貳,不得已,以醇親王奕譞之子載湉承繼文宗,入承大統,俟生育皇嗣,即承繼大行皇帝為嗣。改元光緒。醇親王疏言:「臣侍從大行皇帝十有三年,時值天下多故,嘗以整軍經武,期睹中興盛事,雖肝腦塗地,亦所甘心。何圖昊天不弔,龍馭上賓。臣前日瞻仰遺容,五內崩裂,已覺氣體難支,猶思力濟艱難,盡事聽命。忽蒙懿旨,擇定嗣皇帝,倉猝昏迷,罔知所措。迨舁回家,身戰心搖,如痴如夢,致觸犯舊有肝疾等病,委頓成廢。惟有哀懇皇太后恩施格外,許乞骸骨,使臣受帡幪於此日,正邱首於他年,則生生世世,感戴高厚鴻施於無既。」旋諭令王公大學士六部九卿會議具奏,詔准醇開去各差,以親王世襲罔替,醇奏辭,不許。兩太后遂垂簾聽政。初,穆宗寢疾時,羣疑弘德殿行走翰林院侍講王慶祺導帝冶游,致疾不起。御史陳彝假他事劾之,並謂街談巷議無據之詞,未敢凟陳,要亦其素行不孚之明證,若再留禁廷之側,為患不細,非獨有玷班行而已。詔褫慶祺職,封穆宗皇后為嘉順皇后,即孝哲后也。李鴻藻、徐桐、翁同龢、廣壽請開去弘德殿行走,許之。罪總管太監張得喜等,戍黑龍江。內閣侍讀學士廣安奏,略謂:「大行皇帝冲齡御極,蒙兩宮皇太后垂簾勵治,十有三載,天下底定,海內臣民方將享太平之福,詎意大行皇帝皇嗣未舉,一旦龍馭上賓,凡食毛踐土者,莫不籲天呼地。幸賴兩宮皇太后坤維正位,擇繼咸宜,以我皇上承繼文宗顯皇帝為子,並欽奉懿旨,俟嗣皇帝生有皇子,即承繼大行皇帝為嗣。仰見兩宮皇太后宸衷經營,承家原為承國,聖算悠遠,立子即是立孫。不惟大行皇帝得有皇子,即大行皇帝統緒,亦得相承勿替,計之萬全,無過於此。請飭下王公大學士六部九卿會議,頒立鐵券,用作奕世良謀。」奉兩宮懿旨:「前降旨俟嗣皇帝生有皇子,即承繼大行皇帝為嗣,業經明白宣示。茲據內閣侍讀學士廣安奏,請飭廷臣會議頒立鐵券等語,冒昧凟陳,殊堪詫異。廣安著傳旨申飭。」孝哲后本失愛於孝欽,穆宗病,孝欽以其不能防護,掌責之;又以孝欽不為穆宗立後,以寡嫂居宮中,滋不適,乃仰藥殉焉。光緒甲子四月,命翁同龢、夏同善授讀毓慶宮。御史潘敦儼請表揚孝哲后,以光潛德。詔稱:「孝哲毅皇后已加諡號,豈可輕議更張。該御史率行奏請,已屬糊塗,并敢以無據之詞登諸奏牘,尤為謬妄。」下吏議奪職。丙寅三月庚午,葬穆宗孝哲后於惠陵。吏部主事吳可讀先以御史請誅烏魯木齊提督成祿,言過戇,落職,穆宗登極,起廢員,用主事。可讀慮大統授受之間,類多變故,鑒宋太宗、明景帝之故事,思以尸諫,而堅為穆宗立後之信,乃請於吏部長官,隨赴惠陵襄禮。還次薊州馬伸橋三義廟,於閏三月五日之夜,飲毒畢命,遺疏請吏部長官代奏,自稱罪臣以聞。吏部以其疏上。詔言:「同治十三年十二月初五日降旨,嗣後皇帝生有皇子,即承繼大行皇帝為嗣。此次吳可讀所奏,前降旨時,即是此意。著王大臣大學士六部九卿翰詹科道將吳可讀原摺會同妥議具奏。」可讀遺言葬薊州,謂出薊州一步,即非死所。旋有徐桐、翁同龢、潘祖蔭連銜一疏,寶廷、黃體芳、張之洞、李端棻各一疏,均付王大臣併議。四月,禮親王世鐸等奏:「遵旨於本月初一日齊赴內閣,將可讀奏摺公同閱看。據奏內有仰乞我皇太后再降諭旨,將來大統仍歸承繼大行皇帝嗣子等語,臣等恭查雍正七年上諭,有曰:『建儲關係宗社民生,豈可易言。我朝聖聖相承,皆未有先正青宮而後踐天位,乃開萬世無疆之基業,是我朝之國本有至深厚者,愚人固不能知也。欽此。』跪誦之下,仰見我世宗憲皇帝詒謀之善,超亘古而訓來茲。聖諭森嚴,所宜永遠懍遵。伏思繼統與建儲,文義似殊,而事體則一。建儲大典,非臣子所敢參議,則大統所歸,豈臣下所得擅請。我皇上纘承大位,天眷誕膺,以文宗之統為重,自必以穆宗之統為心,將來神器所歸,必能斟酌盡善,守列聖之成憲,奉天下以無私。此固海內所共欽,而非此時所得預擬者也。況我皇太后鞠育恩深,宗社慮遠,前者穆宗龍馭上賓時,業經明降諭旨,俟皇帝生有皇子,即承繼大行皇帝為嗣。懿訓煌煌,周詳慎重。是穆宗毅皇帝將來繼統之義,已早賅於皇太后前降懿旨之中,何待臣下奏請。吳可讀以大統所歸,請旨頒定,似於我朝家法未能深知,而於皇太后前次所降之旨亦尚未能細心仰體。臣等公同酌議,應請毋庸置議。」旋奉兩宮懿旨:「前於同治十三年初五日降旨,俟嗣皇帝生有皇子,即承繼大行皇帝為嗣,原以將來繼緒有人,可慰天下臣民之望。第我朝聖聖相承,皆未明定儲位,彝訓昭垂,允宜萬世遵守,是以前降諭旨,未將繼統一節宣示,具有深意。吳可讀所請頒定大統之歸,實與本朝家法不合。皇帝受穆宗毅皇帝付託之重,將來誕生皇子,自能慎選賢良,纘承統緒,其繼大統者,為穆宗毅皇帝嗣子,守祖宗之成憲,示天下以無私。皇帝亦必能善體此意也。所有吳可讀原奏,及王大臣等會議摺,徐桐、翁同龢、潘祖蔭聯銜摺,寶廷、張之洞各一摺,並閏三月十七日及本日諭旨,均著另錄一分,存毓慶宮。至吳可讀以死建言,孤忠可憫,著交部照五品官例議卹。」

 

    德宗習英文及與德菱女士之談話

宮眷德菱女士,於夏季,日以一小時教德宗英文。德宗能強記,進步亦速,雖口音不甚清,而不久即能誦讀本中之短篇故事,且兼習古字花字。孝欽后觀之,亦喜曰:「我也想學。」但讀兩課後,即不耐煩矣。一日,德宗語德菱曰:「汝勸太后行新政,朕未見如何有效。」德菱曰:「菱入宮已見多事,新建之殿,亦其一也。」德宗聞之,皆以為不足道,曰:「至正當之時,或有用汝處。」言畢,有沈吟不定之狀。

 

    德宗在瀛臺之起居

德宗幽居瀛臺,所居為涵元殿,僅三楹,每楹不過方丈。其對面之扆香殿,為隆裕后所居,南北寬不過八尺。德宗偶一登樓遠望,或有吁嘆聲,宮監即密報孝欽后。其地四面皆水,水闊一丈五尺餘,有吊橋,日間放下,夜拽起。光緒戊戌冬,某日大雪,孝欽在慈寧宮,命小內監某攜狐裘一襲,送瀛臺賜德宗,諭曰:「爾持以與帝,言為老佛爺所賜。衣料雖非緞類,鈕扣皆金所製,須連續言之。帝有何語,歸即報我。」內監領命去,以裘進帝,如孝欽旨。德宗曰:「吾知之。」某連言不絕,怒曰:「吾知之矣,死未得其時與地耳!歸報太后可也。」

 

    兩宮先後升遐

光緒戊申十月十九日,迎醇王載灃之子入宮。時孝欽后已病篤,尚召至牀前。明日,德宗賓天。樞臣草遺詔,孝欽扶病披閱;又明日,孝欽上仙。蓋兩宮升遐,相去僅二日耳。

 

    宣統帝入嗣

光緒戊申,兩宮病篤。十月某日午,召樞臣世續、張之洞、那桐入,奕劻適謁東陵,孝欽后詢諸臣擇近支王子入宮讀書事,諸臣莫敢言。世續奏曰:「太后擬選儲為社稷萬世計,此周文、武之用心,甚盛甚盛。惟今內憂外患,交乘游至,奴才不敏,竊以為宜選擇年長者。」 【 定制,親王以下滿員稱奴才,宣統初革除。】 孝欽拍牀怒詈曰:「此何等重事,而若敢妄言!」張之洞曰:「世續承太后垂詢,臣亦據愚慮約言之。立儲自宜承宸斷。」孝欽默然良久,徐言:「載灃子溥儀尚可,但年稚耳,須教之。爾等議所可者。」之洞曰:「載灃懿親賢智,使攝政,當無誤。」引國初睿親王輔導事證之。孝欽曰:「得之矣。」趣擬詔。之洞謂奕劻東陵即旋,請翌晨進呈,孝欽促即下詔。次晨,奕劻輕輿抵宮門,諸人達孝欽意,奕劻攢眉曰:「方今國家多難,選儲似宜年長者。」諸人邀奕劻入對自陳之。既見孝欽,索閱草詔畢,云:「趣下詔,布天下。」奕劻卒未敢言。宣統帝入宮時,醇王太福晉大哭,以為「殺我子,復戕我孫,雖擁皇帝虛名,實等終身圈禁耳」,抱宣統帝不釋手。經諸臣婉勸,謂不可抗旨,始由侍衞及諸王公大臣擁之去。

 

    美人述宮事

美醫古力架曾入宮,為宣統帝診疾,出而語人曰:「帝食燕窩太多,致不消化,喉吻奇渴,故頻頻飲茶。」帝臥床極大,足容五六人,晨六時,即起而啖飯,然後往謁隆裕后。日夜保抱者,為宮人張氏,年約四十餘歲,並教其寫字。張為孝欽后生時所選用者,即臥帝床側。帝室多置奇物古玩,以供娛賞。

 

    孝貞后嫻禮法

孝貞后工文翰,嫻禮法,容色冠後宮。先為貴妃,孝德后崩,遂正位。文宗幾暇,偶以遊宴自娛,婉言規諫,未嘗不從。外省軍報及廷臣奏疏之寢閣者,聞孝貞一言,無不立即省覽。妃嬪偶遭譴責,皆為之調停,旋蒙恩眷。咸豐庚申,英法聯軍入京,恭王留守,文宗倉皇攜后妃奔熱河,聖意不樂,因御書「且樂道人」四字,命張諸行殿。孝貞執不可,云:「天子一日二日萬幾,安有自求逸樂之理。今雖蒙塵,尤不宜有此。」親督內侍去之。次年秋崩。是時穆宗生已六歲,孝欽后以子貴,已並位稱太后矣。 【 坐朝,穆宗中位,孝貞、孝欽坐幙中,朝臣跪於地毯,內臣並稱曰東太后、西太后。東后謂孝貞,蓋以坐位名之也。】 時孝貞二十七歲,少孝欽一年,而容貌如五十外人。服御簡樸,一若寒素。當孝欽初得幸時,文宗常晏起。故事,帝宿某處,御某人,有冊籍報后,不合格者,杖斥。內監之承伺者,屆時於寢門外誦祖訓,帝必披衣起而跪聽,出朝乃止。丙辰春,文宗宿孝欽所,數日不視朝。孝貞諗其故,乃頂祖訓至宮,正跪,命人請皇帝起,聽訓。文宗亟止之,曰:「予即聽朝,勿誦訓。」逮出朝,少時即退,問后何在。或對御坤寧宮,坤寧宮者,皇后行大賞罰之所也。文宗至,則孝貞坐於中,孝欽跪於下,孝貞歷數其過,將杖辱之。文宗大呼曰:「請皇后免責,渠已有娠矣。」孝貞下座,曰:「帝胡不蚤言。吾之杖伊,遵祖制也。受杖墮娠,失祖訓矣。皇上春秋雖盛,儲宮未備,吾安可守一訓,而失列祖列宗萬世之遺意哉!」因涕泣久之。及與孝欽后垂簾聽政,首簡恭王入軍機處,時國人稱孝貞優於德,而大誅賞大舉錯,實主之;孝欽優於才,而判閱奏章,裁決庶務,及召對時諮訪利弊,悉中窾會。孝貞見大臣,吶吶如不出諸口,有奏牘,必孝欽為誦而講之,或竟月不決一事。然至軍國大計所關,及用人之尤重大者,孝貞偶行一事,人皆額手稱頌。同治初元,鑒曾文正公之賢,自兩江總督簡授協揆。迨何桂清失陷封疆,厥罪甚重,刑部已論斬矣,潛乞同鄉同年及同官京朝者十七人上疏救之,朝廷幾為所惑。孝貞后獨納太常寺卿李棠階之奏,命斬桂清以警逃將,全國為之震肅。尋以李棠階碩望名儒,命為軍機大臣,一歲中遷至尚書,其後頗多獻替。勝保以驕蹇貪淫,逮下刑部獄,亦用棠階言賜死。蘇、浙之復也,曾、李、左錫封侯伯,實出孝貞意。及太監安得海稍稍用事,潛出,過山東,巡撫丁寶楨劾奏之,孝貞問軍機大臣以祖制,大臣對言當斬,即命就地正法。孝欽性警敏,銳於任事,孝貞悉以權讓之。穆宗孝事孝貞,能先意承志,孝貞撫之,亦慈愛備至,故上亦終身孺慕不少衰,雖孝欽為上所自出,無以逾也。

 

    孝哲后為穆宗所敬禮

孝哲后為承恩公崇綺女,同治壬申,與鳳秀之女同選入宮,時年十九,而鳳女年十四。孝欽后欲立鳳女,孝貞后欲立孝哲,相持不決,召穆宗自定之,如孝貞旨,遂立之為中官,封鳳女為慧妃。孝欽大不懌,諭穆宗曰:「慧妃賢明,宜加眷遇。皇后年少,未嫻禮節,皇上毋得輒至中宮,致妨政務。」而陰使內監監視之。穆宗意亦不懌。然孝哲氣度端凝,不苟言笑,穆宗始終敬禮,宮中無事,恆舉唐人詩以試之,輒應口背誦。穆宗益喜,伉儷綦篤,雖燕居,曾無褻容狎語。孝貞尤甚鍾愛之。而孝欽則大忿,孝哲入見,從不假以辭色。既失歡,又遭穆宗賓天之變,獨處宮中,益鬱鬱。孝貞時召與語,力撫慰之。

或曰,穆宗升遐時,孝哲力爭立嗣,孝欽意已定。鴻藻方入內,孝哲向之泣告,且謂之曰:「此事他人可勿問,李大臣,先帝之師傅,當獨力維持。我今為此大事,給師傅磕頭。」鴻藻亟退避,卒緘默無言。

 

    孝欽后自述

孝欽后嘗語人曰:「我自幼受苦,父母不愛我,而愛我妹。入宮後,宮人以我美,咸妬我,但皆為我所制。文宗專寵我,迨後皇子生,我之地位更鞏固矣,惟以後又交否運。咸豐末年,文宗臥病,外兵入城,燒圓明園,我避難熱河。時予年尚輕,文宗病危,皇子又小,東宮之姪,乃一壞人,謀奪大位,勢甚危急。予抱皇子至文宗牀前,問大事如何辦理,文宗不答。予復告以兒子在此,文宗始張目答曰:『自然是彼接位。』語畢,即賓天矣。予見大事已定,心始安。然彼時雖極悲痛,以為猶有穆宗可倚。孰意穆宗至十九歲,遽又夭折。自此予之境遇大變,希望皆絕。東宮又與予不和。越數年,東宮去世。今上初入宮時,方三歲,瘦弱多病,其父母不敢給以食物。汝等知其父即醇王否?其母為我之妹,我妹之子,即與我親生者無異,故決意立之也。

「據李蓮英言,外國教士以藥給我國人服食,故我國人心變壞。在初入教時,教士每假意令人細思,表面故作不強人入教之態度。我國小兒,輒被騙去挖眼睛作藥。

「汝等知義和團因何起事?蓋從教者恃教為護符,橫行鄉里,故義和團起而復仇。但行為亦太過,在京縱火圖財,不問是否教民,概被亂刧。汝等要知從教者乃極壞之人,每強奪他人田產,外國教士偏信袒護,不問事之是非情理,凡教徒犯罪,見官不跪,放肆無禮,不服國法。外人信一面之辭,強迫官吏釋放罪人,真是不平已極。我看我國上等好人,亦未必入教也。

「康有為擬設法使皇帝歸教,然我在,總不能允。外國之海陸軍及機器,我亦稱之,但文化禮俗,總是我國第一。外間多謂庚子年,政府與義和團通同一氣,其實不然。我知以後必貽禍,故頒發上諭,飭兵勦拿,奈其時事已不可收拾矣。我本決意不出宮,一老婦耳,生死何足介意,而端王、瀾公勸予即行,復以喬妝相勸。予怒斥之。及還京,頗聞有人謂予出宮時,著僕婦服,坐破騾車,而僕婦則偽飾予妝坐轎,其實安有此事。拳匪亂時,無一人願隨我行,且有先避者,否則亦不肯事事。予因宣言曰:『汝等願隨者隨!』當時應者極少,計不過太監十七人,僕婦二人,宮女小珠一人也。宮中原有太監三千,早已逃矣,且有面予而將貴重花瓶擲碎於地者。我憤極大哭。既在途,某日大雨,轎夫數人逃去,騾亦死數匹,大雨不止,其苦為生平所未受。某知縣辦差頗盡力,惜食物缺乏,有時聞太監向知縣咆哮,知縣長揖以謝之。予怒責太監,謂我輩倉猝出行,凡辦差者,自應體諒,不能苛求。行月餘始抵西安,病三月。住撫署內,屋舊而溼,皇帝亦病。此行無異充軍。光緒二十八年返京,見宮中景象大變,貴重器皿,或毀或失,西苑珍寶,無一存者。予每日禮拜之白玉觀音,被人斫斷手指,且有洋人曾坐予寶座攝影者。迄今言之,不禁傷心至極也。

「予最恨人言庚子事。予乃最聰明之人,嘗聞人言英王維多利亞事,彼於世界關係,殆不及予之半。予事業尚未告成,亦無有能逆料者,或尚有可使外人震驚之事,或尚有迥異於前之事,均未可知。英為世界最強國,然亦非維多利亞一人之力。英多賢才,各事皆由巴力門議定,彼惟畫諾而已。我國大事,皆予獨裁,雖有軍機大臣,亦惟贊襄於平時,皇帝更何知。庚子以前,予之名譽甚佳,海內晏然,不料有拳匪之亂,為夢想所不及。綜稽生平,謬誤即此一舉。予本可隨時諭禁拳匪,而端、瀾力言拳匪可信,為天所使驅逐洋人者,蓋即指教士而言。予固最恨耶教,當時聞言默然,後亦知端瀾所行之太過。一日,端王率領拳匪頭目至頤和園,召集太監,在殿前查驗頂際有無十字。既而端王謂有二監信教,當如何辦理。予怒斥之曰:『未發詔旨,何故擅領彼等入宮!』端王謂其權力甚大,可以殺盡洋人,有諸神保護,不畏鎗礮,曾經試驗,鎗打並無傷痕。因擅將二監交與拳匪頭目辦理,予亦允之。旋聞二監被殺於園。次日,端瀾又帶拳匪頭目入宮,令太監燒香為非教徒之證。自此遂逐日進宮,授太監法術,謂京城人民大半已習拳矣。第三日,宮監皆作拳裝,坎肩包巾皆紅色,褲獨黃,予之左右皆然,心甚不悅。瀾公復以拳衣進呈。時軍機大臣榮祿方請一月病假,一日,忽報病愈,明日即須入宮,知其必有要言也。及榮祿至,則謂拳民煽惑百姓,殺洋人,恐國家受害。余問應如何辦理,榮祿謂須與端王商量。次日,端王入宮,謂昨與榮祿大爭,今京城已成義和拳之世界矣,若與反對,彼必盡殺居人,大內亦難幸免,董福祥已允助攻使館。余至是大懼,知大事已去,立召榮祿,並留端王在側。榮祿至,顏色憔悴。告以端言,大驚,請立發一諭,聲明拳為祕密會黨,百姓不可信從,飭步軍統領悉逐其在京者。端大怒,謂此諭果下,拳必入宮,大肆誅戮。余不得已而從端言。端去,榮祿謂拳必為禍,端喪心病狂,必助其圍攻使館。拳民未嘗讀書,以為祇有在華之些少洋人,殺之即為無事,不知各國如何強大,若將在華者殺之無遺,必將報仇。洋兵即殺一百拳民,毫不費事。請余飭聶士成防守使館,余即允之。又令榮祿就商於端瀾。一日,端瀾進宮,請諭飭拳民先殺使館洋人,再殺其餘,余卻其請。端謂事急不能再延,拳已備明日攻使館。余怒,令監逐出。端臨行,言:『我當代發諭旨,不問爾之願否。』既出,即矯詔行事。於是遂死無數生靈。及後,端見拳不可恃,洋兵將至,始勸余等離京。余之名譽,遂隳於一旦。此事由於前無主意,鑄此大錯,誤信端王,皆為彼一人所害也。」

 

    孝欽后起家貴人

孝欽后初入宮時,封蘭貴人,後封懿嬪,再進懿妃,咸豐辛酉,遂為天下母。

 

    孝欽后省親

穆宗誕生九月,時孝欽后猶為妃也,承文宗特恩,賜回家省親一次。先有太監至其家,告以某時駕到。屆時,太監及侍衞羣擁黃轎而至,其母率家人親戚排立院中。入內堂,太監請妃降輿,登堂升坐,除母及長輩外,皆跪地叩頭。排筵宴,母陪坐於下,蓋以妃為皇子之母也。

 

    孝欽后誅肅順之異聞

肅順之伏法,孝欽后欲以滅其口耳。初,孝欽入宮,撥充宮苑女侍,地曰桐陰深處者,即其給役所也。天性敏慧,喜歌,以少從其父惠敏宦南中久,善南曲。一日,文宗微步至苑林,聞有曼聲度南歈者,尋聲而往,因得見,遂幸之。有機智,遇事輒先意承旨,深嬖之。未幾,生穆宗,進封為妃。迨貴,漸怙寵而肆驕,久之,不能制。適粵寇難發,文宗憂勤國是,叢脞萬端,乃得以弄權宮掖。文宗寖知之,漸惡其為人。肅順者,才略聲華為宗室冠,文宗素倚重之。孝欽知文宗且疏己,隱冀得肅以自援,而肅則以諗知后之往事,良輕后,后因是銜肅。一日,文宗於宮沼為春日泛舟之戲,后自陳寓南方久,習操舟技,乃親理篙楫以侍。詎文宗立未定,而后篙遽下,舟為之側,文宗顛墮水,創其足,文宗乃深憾后。會又有間后者,以那拉將覆滿洲咀咒之說進,文宗乃擬致之死,嘗謂肅曰:「朕不日將效漢武帝之於鉤弋夫人故事,卿謂何如?」肅噤齘,不敢置一辭。后聞之,愈啣肅。熱河之狩,變起倉卒,文宗憂憤,乃遷怒於后。病漸竺,自為遺詔曰:「朕死,必殺西后以殉,毋使覆我宗。」急召肅,將使受顧命,行遺詔事。有李蓮英者,后之梳頭監也,工按摩術,因進技於上,窺枕角,得遺詔,亟訴后。后乃泣籲於醇王之福晉,福晉曰:「此亂命也,當為若已之。」立戒車,馳赴行在。及入宮,文宗已崩,搜衾枕,獲遺詔,就殘燭爇之,灰甫燼而肅已至。肅入,知已崩,詢監以時,監懵然不能對,迴首御榻側,見后擁穆宗立。轉以詢后,后解襟端所繫時表,直前授肅,厲聲曰:「若自省之!」未幾,肅退,后乃密謀醇王,置肅於法。

 

    孝欽后輕騎入圓明園

咸豐時,尚書江寧何某值圓明園。忽聞警鞭鳴,急率百官跽迎門外,見乘輿尚遠,有一騎如飛而前,坐一宮人,垂鞭欹躬,向眾而哂曰:「何今日侏儒之多也!」舉鞭揚長而去。蓋百官皆跽,故皆如侏儒耳。後訪知乘者,為生皇子之貴妃,即孝欽后也。

 

    孝欽后戒煙

道光季年,五口通商,洋藥弛禁,朝野上下,無不嗜之。文宗初立,亦常吸,呼為益壽如意膏,又曰紫霞膏。及粵寇事急,宵旰焦勞,恆以此自遣。咸豐庚申,英法聯軍入京,文宗狩熱河,有汲汲顧景之勢,更沈溺於是,故孝欽后亦沾染焉。所吸鴉片,稱福壽膏。福壽膏者,粵人陸作圖所製者也。其家有井,水湛然而碧,以煮煙,殊佳。及陸作圖死,而其妻繼其業,凡以煙求煮者,需銀二兩,煙成,試吸,芬芳酷烈,迥異尋常。其法不傳戚友,惟陸妻得其窔奧,故每月可獲二百餘金。孝欽喜之,賜名福壽。煙鎗亦廣州竹,質粗如兒臂,上安小管,藉通呼吸。煙鎗有架,隨燈之高下遠近為之。內監跪地燃膏以進,不敢稍稍欹斜也。曾持至某骨董鋪中修理,色如紅玉,斗下陷痕分許,彎環似帶,則信已月久年深矣。光緒末年,再申煙禁,孝欽亦自克。及大漸,慶王勸開禁,以小金盒進曰:「太后為天下臣民主,朝野攸賴。日來慈躬不豫,艱鉅益增,今以戒煙致疾,一旦不諱,恐非所以重蒼生之寄託也。」孝欽擲其盒於地,且加申飭,翌日遂崩。

    孝欽后之門禁

凡在宮諸人之入孝欽后宮者,必先奉命,否則無論何人,概不得逕入,皇后亦然。

 

    孝欽后起居

孝欽后所居,廣廈十楹,作橫排式,屋宇深邃。窗槅之屬,髹工極細,五色繚繞,令人眩耀。玻璃窗低垂錦幔,其中陳設,非外人所能窺見矣。及寢,兩首領太監侍坐床前,名曰押風;小太監百餘人,侍立迴廊,名曰坐更,天明始散。並有宮女為之捶腿,至睡熟乃已。

孝欽夢回枕上,必鍊八段錦工夫,繼進人乳一盃,然後離床盥漱。內監揭繡花窗擋,則晨光尚覺熹微也。有報請者,如古時叫旦雞人,孝欽晨興,其人必在窗外大聲呼曰:「老佛爺醒了!」內監輩乃魚貫入寢宮,趨蹌伺候。

 

    孝欽后牀榻之陳設

孝欽后每日晨起,輒命太監將被褥曝於院中,以刷刷牀。於氈上加黃緞褥三條,各色絲被單數條,其上又鋪黃被單,為金龍藍雲頭花樣。枕甚多,一實以茶葉,一即耳枕,約長十二寸,中有方約三寸之穴,乾花塞之,睡時可聽聲,蓋慮為人所暗算也。黃被單,又有紫藍淺紅綠色被六條。紬帳鑲花,牀懸滿儲香料之紗袋,其中麝香頗多,孝欽所嗜也。

 

    孝欽后出行之鹵簿及后妃之轎色

孝欽后乘輿出,德宗亦必隨扈,炎風烈日,迅雷甚雨,不敢乞休也。孝欽轎過宮門時,后妃以下皆跪送,轎過乃起,各上轎隨行。孝欽轎前導以兵,左右有親王四人騎馬夾護,太監四五十人騎而從於後。帝后轎與太后轎均正黃色,妃嬪轎暗黃色,餘為紅色。

    孝欽后閒游

孝欽后散步園中,行路甚速,從者追隨其後,不敢言憊,然太監輒攜黃緞椅在後,以便困時小憩。又有一犬隨之。有時坐轎,則與早朝之敞轎不同,黃桿黃繩,二太監抬之,每角有一太監,都凡四人扶之而行。孝欽喜雨行,若非大雨,輒不張傘。隨侍宮眷之太監皆備雨傘,惟不敢用,凡事皆然。如孝欽欲步行,宮眷亦隨之步行,如欲乘輿,宮眷亦隨之乘輿。孝欽晚膳後,必在寢宮前後巡行一周,然後闔門,宮監謂之遶彎子。侍臣聞下筦鑰,即歸休矣。

 

    孝欽后閱封奏

日由太監將奏事處所進黃紙封盒上呈,孝欽后輒自啟封。德宗侍側,孝欽閱畢,交德宗,德宗閱後,仍置盒內,不置喙也。

 

    孝欽后選處女為宮眷

侍奉孝欽后、皇后之宮眷,有時為德宗司侍奉之役,此輩大率自滿洲上三旗選之。上三旗者,正黃、鑲黃、正白三旗也。且多選處女,間亦選有夫者,有夫者每隔二三月許回家一次。

 

    孝欽后戲繆素筠

滇中繆素筠女士以代孝欽后作畫,供奉宮中,軀肥而矮。孝欽嘗覓得大號鳳冠一頂及玉帶蟒袍之類,命著之,侍立於旁,以為笑樂。

 

    孝欽后寵李蓮英妹

李蓮英之妹頗慧黠,為孝欽后所寵,嘗入宮隨侍,或值宿,經月始出,其時尚未適人。某日,侍孝欽游頤和園,遇蘇拉某,頗英秀,孝欽曰:「此人有後福,可妻也。」遂以李妹指婚,蘇拉叩謝。不數月,此蘇拉者,已擢為內務府堂郎中矣。 【 為內務府最佳之缺。】 婚之日,孝欽賜奩資甚厚,尋常格格不能及也。

 

    孝欽后逐金華櫃夥

孝欽后好食熟鷄卵,晨必四枚,需二十四金,皆金華飯館所進。其櫃夥史某,嘗隨李蓮英潛入宮。一日,為孝欽瞥見,蓮英以實告,孝欽大怒,令逐之。

 

    孝欽后有遺帑

光緒甲午,中日戰事亟,孝欽后欲以所積金銀合一千五百萬鎊交匯豐銀行,運至英倫,匯豐索酬資每百二釐五,不允。和議成,遂止。庚子西狩,則悉埋於地,旋被人發掘,取去無數。其地後歸美軍管理,然僅餘九百餘萬。及回鑾,一以儲蓄為事,繼長增高,至末年,乃積至二千五百萬鎊。世所稱孝欽遺帑者,即此也。

 

    孝欽后待滿族

本朝開國,重用滿人。咸、同間,粵寇搆難,曾文正、胡文忠、左文襄、李文忠次第蕩平之,滿員著武功者,塔忠武、多忠勇而已。孝欽后秉政,封疆重寄,治兵提鎮,漢員約十之九。光緒甲申後,興海軍,建署天津,醇王統之,李為副,實則李為政也。甲午師潰,承恩公桂祥奉命巡邊,越月而即召還。

 

    孝欽后怒責德宗

光緒戊戌八月初四日,黎明,德宗詣宮門請安,孝欽后已由間道入西直門,車駕倉皇返。孝欽直抵德宗寢宮,盡括章疏,攜之去,怒詰曰:「我撫養汝二十餘年,乃聽小人之言謀我乎!」德宗戰栗,不發一語,良久,囁嚅曰:「無此意。」孝欽唾之曰:「癡兒!今日無我,明日安有汝乎?」遂傳懿旨,以上病不能理萬幾為辭,臨朝訓政,凡所興革,悉反之。譚嗣同等之死,御史黃桂鋆實促之,疏謂該員罪狀已明,可無事審訊,說者謂桂鋆恐對簿時牽及聖躬也。

 

    孝欽后欲使德宗割股

孝欽后不豫,德宗侍,太監李蓮英在內供奉。孝欽笑曰:「我病恐不起,俗云以人肉煎湯服之,便愈。」語畢,視德宗,德宗默然。李退,即請假。遣太監德存往問,德報曰:「蓮英憂太后體不豫,驚臥不起。」越數日,孝欽漸痊,始探悉李曾割股肉煎藥也。孝欽聞之,歎息者再,於是益疏德宗而愛李。

 

    孝欽后謀廢德宗

載漪諂事李蓮英,使在孝欽后前陷德宗,李終不忍。太監馮某,豺狼性成,於孝欽前時有獻計,頗為所動,立大阿哥之事,馮實居禍首。李嘗謂人曰:「我在后前,惟有順旨,絕不敢逢惡。外人皆詛詈我,不知我實為馮所賣也。」光緒戊戌事敗,德宗聞耗驚絕,跪求計於李。李曰:「求馮。」馮對曰:「恐不可活。」帝入後宮,欲自殺,俄侍衞擁至,遂被禁。孝欽急召近支王公及載漪、徐桐、王文韶等,欲飲德宗酒。時德宗面如死灰,喘息急促,著一履。孝欽欲親賜酒,羣臣呼萬歲,文韶等不奉詔,遂得免,因命以瀛臺居德宗。

每朝罷,即以籐椅舁德宗置臺中,后及妃嬪均隔絕,侍者皆孝欽所派,一舉一動,皆密報。一日,帝於後宮與宮人私語孝欽,孝欽知之,傳宮人嚴責之,宮人謂謗后,益怒,盡拷宮人。某宮人曰:「帝將不利聖后。」遂將前所傳之人杖殺之,派李等二十人監視德宗,此戊戌十二月事也。次日,即召王公大臣密謀廢立,意既定,遂先以溥儁為穆宗嗣,諭軍機草詔進。孝欽在慈寧宮,召德宗入,以詔示之,盛氣謂曰:「汝意若何?」帝頓首曰:「此素願也。」孝欽曰:「汝既願之,曷繕此發布。」言已,命內侍以硃筆進,乃照錄一通,甫竣,咯血不止,幾暈仆。孝欽佯惻然曰:「汝宜保重。」即命內侍以籐椅至,為整理枕褥,扶令上輿,若不勝其慈愛者。及德宗回瀛台,孝欽色復變,翌日,立嗣之詔遂下。

光緒戊戌政變後,論者皆謂立大阿哥溥儁事,徐桐預其謀,然徐之不召見者近十年。己亥十月,忽入直,孝欽后賜食,特撤御筵銀魚火鍋賞之。食訖,入謝,慰勞備至。語及穆宗時事,因垂泣曰:「皇帝不能生育,穆宗不可無後。」徐曰:「皇上能否生育,宮壼事,臣不能知。」孝欽復曰:「穆宗終不可無後。」徐亂以他語,孝欽默然,遂退。某日將夕,內監傳語太后有旨,令中堂至菊兒胡同榮相宅,有大事會議。徐至,則崇綺已在。語及廢立,徐曰:「老臣不敢與聞。」榮曰:「我亦如是。」徐立呼輿歸,入門,氣憤憤,頓足撕朝珠,立斷,曰:「崇文山荒謬之至,荒謬之至!」家人莫測其故,不敢問也。越數日,薄暮,其門生御史楊崇伊往謁,辭以將睡。楊告以有大事,堅請見。坐甫定,呈摺稿,蓋請廢立也。徐閱甫半,曰:「我勸君不可如此荒唐。」端茶呼送客。楊出門,車後載氈被,徐家人尾之,驅向定王府大街去矣。

 

    孝欽后立溥儁為大阿哥

孝欽后欲廢德宗,於是文廷式、翁同龢皆罷歸,李鴻章以文華殿大學士為首相,李故骨鯁,孝欽頗敬憚之。光緒己亥冬杪,兩廣總督出缺,命李往任事。故事,京大員外放,約半月始行。李始陛辭,命下督迫殊急。抵粵未幾,某日午,法領事詢海關監督某,本日有立儲事。某詢奚至,法領謂今晨駐京使電巴黎政府,政府轉安南法督,更電粵。某偕司道謁李。故事,宮中大事,由閣臣軍機會議後行。時鴻章去京日邇,聞言良久,曰:「寧有此?吾未奉詔,而法領先有聞乎?」午後四時果奉詔,法領事之言始信。

溥儁,端王載漪子也。端之福晉為阿拉善王女,雅善詞令,能伺孝欽后意旨,日侍左右,親為扶輿。大阿哥之入嗣也,福晉之力為多。

溥儁頑獃肖其父,孝欽篤愛之。不樂讀書,時與內監擊瓦片水上,計其縱躍次數以賭勝負, 【 俗名打水撇。】 又嘗於西安行宮殿上踢鞬子。 【 鞬子以二銅錢布包裹,插雞毛錢孔中,兩足內轉,向空中送之,能者高丈許。冬月門上侍衞及內監為之以禦寒。】 殿官謂寶座前不宜作此,溥儁罵曰:「寶座是我所坐,爾乃相尼邪!」後以光緒庚子拳匪事,防外人干涉,除名,孝欽命月給四百金贍之。

 

    孝欽后率德宗西狩

光緒庚子,孝欽后率德宗西狩。既出險,語侍臣云:「吾不意乃為帝笑!」至太原,德宗稍發舒。一日,召載漪、剛毅痛呵,欲正其罪。孝欽云:「我先發,敵將更要其重者。」德宗曰:「論國法,彼罪不赦,烏論敵如何。」漪等亟稽顙。時王文韶同入,孝欽曰:「文韶老臣,更事久,且帝所信,爾謂如何?」文韶喻旨,婉解之,德宗退猶聞咨嗟聲。漪等出,心猶慄慄也。未幾,剛毅恚而死。抵潼關時,德宗曰:「我能往,寇奚不能。即入蜀,無益。太后老,宜避西安,朕擬獨歸。否則兵不解,禍終及之。」孝欽及左右咸相顧,有難色,顧無以折德宗,會晚而罷。翌晨,乃聞扈從士嘈雜戒行,鳴炮,駕竟西矣。德宗首途,淚猶溢目也。或曰,聯軍之炮擊宮城也,德宗冠服欲往使館,孝欽亟止之。德宗曰:「彼軍法文明,往必無害,且可議款。」孝欽以為發狂,疾擁之行。

 

    孝欽后逼死珍妃

德宗所最寵幸者為瑾妃、珍妃。二妃為同懷姊妹,珍妃色尤殊。孝欽后以隆裕后不得志於德宗,遷怒二妃,遇之甚苛。一日,隆裕為其父乞督外省,德宗頷之,隆裕退,珍妃以《漢‧外戚傳》諷上,事遂寢。隆裕深銜之,日伺其隙。珍妃於上前稱文廷式才,隆裕遂奏孝欽,謂婦女不應干國政,乃廢妃。德宗雖痛之,而無如何也。光緒庚子拳變起,倉皇議西狩。車駕將出發,適珍妃在側,以未預隨扈,目注德宗,嗚咽不勝。忽為孝欽所見,即叱之曰:「汝年少,丁茲國家多故,皇帝蒙塵,若不早自裁,乃猶作兒女子態耶!」立傳旨賜自盡。或云投井死,或謂內監乘亂縛妃投入井,有所主使而歸獄於孝欽耳。

 

    孝欽后受主位所製棉衣

光緒庚子聯軍入都,宮內先朝主位,尚有祺皇貴太妃諸人,禁門以內,不敢驚擾,每日照例進膳。主位等手製棉衣,令太監賚至行在,進呈孝欽后。

 

    孝欽后愚德宗

光緒庚子之役,八國聯軍將不令孝欽后回鑾。孝欽知之,密召德宗曰:「汝為我竊繆素筠妝篋來。」其意蓋欲帝佯為狂愚也者,使外人知之,則己不得不歸也。德宗乃徑至繆室取之。繆不見篋,心知有異。俄頃,孝欽召繆入,手篋而言曰:「汝知之乎,帝瘋矣,乃竊汝篋。」則擇一新者賜之,繆拜謝,然不適於用。他日遇德宗,懇其賜還。德宗曰:「老佛爺所命奈何?」繆固請,乃陰返之。回鑾日,途運之物,有破虎子、舊門板等,悉蓋以黃布,上標御用,見者或疑德宗真狂,不知非也。

德宗素畏雷,嘗命宮人羣呼勿雷,孝欽聞而笑曰:「是真愚蠢耳!不能治一人,何能治天下。」益輕視之。一日,孝欽在煖宮書字,召德宗入,仰視德宗曰:「汝能書此否?」德宗適旁視,愕然不知所措。孝欽曰:「外間有鴻鵠乎?」德宗曰:「未見。」孝欽曰:「汝亦知祖宗締造艱難乎?」德宗默然。李蓮英跪奏曰:「祖宗締造國家艱難,皇帝嘗為奴才道及,此特懾於聖威,不敢發揚其說耳。」

 

    孝欽后行慈善事業

孝欽后於光緒辛丑回鑾後,好行慈善事業,特發帑銀數萬兩交張百熙、陸潤庠等經理施醫總局。光、宣之際,基金頗富,且有捐款開局施診。

 

    孝欽后嗜小說

孝欽后嗜讀小說,如《封神傳》、《水滸》、《西遊記》、《三國志》、《紅樓夢》等書,時時披閱,且於《封神傳》、《水滸》、《西遊記》、《三國志》節取其事,編入舊劇,加以點綴,親授內監,教之扮演。一日,語侍臣某曰:「我國果得若輩,與以兵權,豈猶畏外國人之槍礮乎?」此光緒庚子拳禍之所由來也。及辛丑回鑾,則於《海國圖志》、《瀛環志略》諸書展誦不輟,意謂可藉窺外人情事也。一日,大學士徐郙入值,孝欽詢以我國所譯東西洋書籍之最佳者為何種,徐謂西國槍礮固足制勝,若政教風俗,則遠不及我國,所譯之書,實荒誕不經也。孝欽頷之曰:「吾亦云然。」

    瑾妃游蘇州

光緒庚子,兩宮出狩,宮中秩序頓亂,溥良適入宮,見瑾妃尚在,知為德宗倖妃,挈之至江蘇,寓蘇州拙政園。當時大吏聞信郊迎,諱言為某公主,實瑾妃也。

 

    孝欽后痛惜名人書畫

宮中壁間窗槅,皆糊名人書畫,有時剝落,則易新者,宮監輩私售諸外,名曰貼落。自道、咸以來,猶未盡易,至孝欽后移居三海時,被人撕毀,恆痛惜之。

 

    孝欽后以村市景自娛

孝欽后在三海,置地十餘畝,遍種野菜,有賣各種蒸食者,有賣茶者,儼如鄉村。孝欽常自以錢購食物,准賣者較低昂,不許跪拜。德宗買食物時,則常吝不與。或曰:「此皇帝也。」賣物者曰:「皇帝孰與老佛尊!」視之而嬉。並有時呼孝欽曰老太太,皇后曰大姑,或曰小姐,或曰奶奶,呼帝曰阿哥,又曰爺。一日,大公主與孝欽弈棋,德宗侍久,頗憊,大公主故作倦態,始命罷棋。

 

    孝欽后受生母拜跪禮

故事,太后母入宮,必行大禮,多不敢受者。隆裕后則側身避之,孝欽后獨端坐受焉,母恨之。母喜淡妝,惡花,入宮,孝欽輒為滿簪於頭,母大恚,後遂不入。

 

    孝欽后崩後情狀

孝欽后崩時,宮中擾擾,聞有混入竊觀者。孝欽尸身,以龍緞蓋之。自海還宮,內監拈香前引者,可數十人。陳尸廣殿中,殿極陰沉,燃微燈,光射數步以外。聞巨璫言,尸身皆黑,似中毒者,有數親貴之眷屬在殿隅坐語焉。

 

    隆裕后與德宗不睦

隆裕后為孝欽后內姪女,孝欽自以由西宮出身,故必欲以家人為德宗后。德宗先已專寵珍妃,又頗不屬意於隆裕,顧以孝欽之強迫指定,遂勉奉之。德宗既不見悅於孝欽,自光緒戊戌變政後,拘置瀛臺,隆裕又非其所悅,一日盛怒,乃將其髮簪擲碎,簪為乾隆時遺物。隆裕馳訴於孝欽,孝欽亦無多語,但令移居己之別室。自此,隆裕遂與德宗隔別。其年月雖不可考,蓋終德宗之身,已十年矣。

 

    隆裕后奉孝欽后命為太后

孝欽后崩時,即指立隆裕后為太后,其遺詔有「軍國大事攝政王當秉承后意辦理」之語,故中間曾有垂簾復活之說。但隆裕頗以攝政王所為不當,詔令入宮申斥也。

 

    瑜貴妃不願稱奴才

瑜貴妃者,穆宗妃也。有幹才,得孝欽后歡,隆裕后亦仰其鼻息。光緒戊申,兩宮殂,隆裕晉太后,瑜妃往見,須伏謁稱奴才,乃大恚。孝欽奉安時,偕珣妃、瑨妃謁陵。禮畢,不肯還宮,謂將從孝欽於地下。時攝政王派載振等前往奉迎,妃正色語載振等曰:「皇上是專繼德宗,抑係兼繼穆宗?」振曰:「兼繼穆宗。」妃曰:「既兼繼穆宗,孝欽后及孝哲后今已賓天,則穆宗一系,我為之長。皇上既係過繼,何得獨以隆裕太后為母,而我為奴才?」載振等悚惶,力言請妃還宮,從長計議。妃謂還宮作奴才,不若從孝欽於地下也。珣、瑨二妃亦附和之。載振等乃還京,與攝政王、慶王等商定,晉封為皇太妃,不稱奴才,禮請還宮,警蹕而入,妃及二妃均增加月費。此宣統己酉事也。

    隆裕后臨終語

隆裕后性節儉,自宣統辛亥遜位後,漸汰內監宮人,頗遭怨謗。瑜妃從而收拾人心,宮中益惡隆裕。故隆裕崩時,僅宣統帝、世續、二三宮女在側而已。大漸以前,語世續曰:「孤兒寡母,千古傷心,覩宮宇之荒涼,不知魂歸何所。」又語宣統帝曰:「汝生帝王家,一事未喻,而國亡,而母死,茫然不知。吾別汝之期至矣,溝瀆道途,聽汝自為而已。」